文｜芜菁（富书专栏作者）
新京报报道，5月2日20时许，陕西榆林市靖边县男子马某，用手推车将瘫痪在床的79岁母亲拉走，活埋至废弃墓坑。
儿媳报警后，5月5日警察解救老母出墓，马某因涉嫌故意杀人被捕。
母亲王某在得到救治后，担心民警追究马某的责任，谎称是自己爬进墓穴的，在民警的一再追问下，才承认是儿子干的。
面对警方的问话，老人自始至终都在担心儿子会不会被重判。
一边是舔犊情深，一边是不共戴天。母亲还是母亲，儿子已成恶魔。
法律是用来改造恶魔的。
朝闻道，夕死可矣，哪怕死前有一刻做人的意识，也不枉他披着人皮来到人世一场。
可是从老人一方来看，心心念念地牵挂儿子，对活着的她，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？
在现今农村，老人如同被遗弃的角落，生存状况尤其悲凉。
钱，决定了生与死
前段时间，我的好朋友告诉我她农村77岁的父亲服毒自杀了。
在我震惊到无法相信的情况下，朋友忧伤地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：
去年，父母老两口种了十几亩地，又帮助二儿子盖起了楼房，体力上透支得厉害。疫情解散，老二又开始盖大厨房。
老二的个性，总是希望父亲出现在眼前帮他做事，但父亲做不好就会向父亲怒吼。
这次父亲身患感冒，还是帮着老二清理院子里的砖头瓦块，却又遭到儿子的吼叫。
想到将去外地打工的老二，还会将堆成山一样的院子交给他收拾，老人休息了两天后，服下准备好的5支助壮素。
利刀割体痕易合，恶语伤人恨难消。一辈子的和好抵不过一分钟的吼叫，老二的吼叫成致命伤。
老人生前一直都想搬离老二的住宅附近，奈何精力不够，财力更不足，五个子女，一个都指望不上，搬家的愿望落空，老人死在了他挣不脱的命运中。
但凡有一个子女好过一点，都不会是这个结果，朋友泣不成声。
老大老幺在外打工，回家后，遇到不如意的事情都找父母发泄，两老就是儿子媳妇的出气筒。
老二单身一人，虽说泥瓦匠也能挣些钱，但脾气暴躁让人不敢近身。
老三是嫁出去的女儿，还有外债没还清。
老四是我朋友，唯一读过大学的女儿，因离婚换学校，被人下了编制，新的学校承诺为她进编但没兑现。
一辈子在同一个区的公办学校教书30年，今年会被退休，身份是灵活就业人员。
老四上访四年，去过马家楼，进过派出所，写信给区里、市里、省里、国家的信访部门、监察局都没有结果。
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曾经引以为傲的老四是父亲的心头伤。
听说父亲生前曾向人打听喝助壮素致死的事，提过疫情期间办丧事开销小。
疫情刚刚结束，丧事也是从简，请腰鼓队等仪式都免了。
至死，父亲都想着为孩子们节约，这愈发让朋友不能原谅自己：要是她生活正常，要是她多陪陪父亲开导父亲，身体硬朗的父亲就不会这么离开。
活的不如意的结果是没钱、没精力。钱，决定了生与死。
道德沦丧的现象在农村很普遍
日本电影《楢山节考》讲述的是日本百年前的楢山，因食物短缺，年满70的老人就要由子女背到楢山遗弃，名义上是供奉山神。
剧中的老人阿玲婆，在粮食匮乏的山里，为自己有口好牙而觉得羞耻，硬生生将自己的一口好牙用石头砸残。
在帮助子孙找到她认定的幸福后，心满意足地主动要求子女送自己上山，了结生命。
阿玲婆对子孙的感情现今农村社会的老人也有，但是，阿玲婆走向生命终结过程的英勇豪气和单纯执着，是我们老人所不具备的。
究其原因，是因为我们的物质不至于那么匮乏，我们生存的社会，本可以更好。
君不见，农村宽敞的楼房里没有老人的床铺，老人们住鸡屋一排或住车库或住粮仓，或住远离儿子们的小棚子。
吃喝方面，自己准备一小铁灶，每天一个菜打发。
自己无法做饭的，吃饭就由儿子媳妇端来在一边吃。有家儿子媳妇嫌老父亲吃得多，怕他到处拉屎，就用小碗盛饭，每次都吃不饱，据说死后嘴张开很大。
夏天，曾有热得受不了的老父亲，趴在儿子楼房堂屋的地板砖上过夜，而儿孙们睡在装有空调的房里。
健在的父母，准备留宿远归的孙女，儿子打来电话，大嗓门要女儿不跟奶奶睡，理由是奶奶床上脏。
朋友的父亲，3个儿子盖楼都是白天黑夜操心，死后，没一个儿子提出把父亲的尸体停放在自己家。
走进农村，随便一问，就是一大把忤逆不孝的事例。
道德沦丧的原因，是人老弄不来钱，子女不能继续压榨。
活着的老人，认为自己不配活，拖了子女的后腿。他们管活着叫“子女头上有帽子”，死了能让子女摘掉沉重的帽子。这样的想法更加剧了无知子女的嫌弃。
朋友的父亲经常说他是组里最老的老人，该走了，尽管去年能种十几亩地，扛多斤的麻袋。
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自家的老人都不爱，更别说别人家的了。
曾看到一群小孩子把一些长相饱满的菜籽摘了插在沙堆上，老奶奶呵斥着孩子，旁边的年轻奶奶们似没听到一样，无动于衷。
无情的长辈养育出品性恶劣的后代，败坏的风气代代相传。
父母凭本能爱孩子，子女因自私嫌弃父母。
华科教授贺雪峰称这种现象为“代际剥削”，代际剥削会代代相传，今日的子女很快会变成明日被遗弃的父母。
雪崩的时候，每一片雪花都有罪。当刻薄老人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，每个沾边的人都要负起责任。
善待老人，是社会的进步
善待父母，就是善待今后的自己
现在农村老人每人每月元补助，80岁以上每人，一位老人一亩地。年纪靠近的老人希望能活过80，到时能多领钱。
年7月15日，河北定州市一位摆摊卖土产的老婆婆，因收到一张百元假钞，在追赶途中倒地昏迷，最终抢救无效死亡。
元，对农村老人来说，是一个大数字。
河南中牟一对卖水果的老夫妇为省钱，在酒店前空地上打开铺盖睡觉，年7月31日凌晨4点，睡在外侧的老大爷遭一辆轿车碾压，当场死亡。
卖水果的钱还没凑够回家的车费。
老人生病，一般大事化小，小病吃药，大病靠熬，子女有过不了面子关的，医院走个过场，再抬回来等死。
疫情期间，朋友父母那里服毒自杀的有好几个。
这几年，农村老人自杀的现象很普遍。
“久病床前无孝子”，有位老人30多年卧病在床，单独住在一个远离他人的小窝棚里，去年的一个夜晚爬到附近的鱼塘，结束了她人世的心酸。
有人说，生命是只有一次的馈赠，可是对于很多农村老人来说，活着比死要艰难得多。
因为没钱，那些在贫穷中呵护长大的子女，早已习惯对父母口出恶言；因为没有自己的宅基地，老人们只能住在子女附近忍气吞声地活；
因为没钱，这些老人就像珈伦穿上红舞鞋跳舞，至死都要不遗余力地劳作，以赚取活着的底气。
腿走不快，手还要拼命往前划，走起路来形如虾子；气力不足，还不休息，佝偻的背越来越弯。变形的身姿标识着经受的苦难。
我们脚踏广袤的土地，吸取了五千年的文明养分，在奔向小康的生活道路上，怎能不做到《礼记》中所说的“老有所终，鳏寡孤独废疾者，皆有所养”？
农村老人，没有能力穿越生死恐惧和世态炎凉，也做不到大彻大悟。
因此，唯愿我们的社会更多